书展评

自己设下“禁书令”很多年了：一来居无定所，每一次搬家都要为书烦恼，书又特别重！二来不想浪费时间读“人间糟粕书”。近来流行的New Age，有机，养生，神怪等等等等，没有一样合我的胃口。干脆不吃了。

这次妹妹要去书展，我才上网找资料。那个官方网站，实在是差劲！我上网主要就是要确定日期，时间，地点。这些基本的东西，我以为一到网站门口就应该表明的，结果要进“展览介绍”-》“展览简介”才找到日期，时间。地点呢，整个网站翻完了都没有说明是在MIECC！还有，讲了一大堆废话，也没有说到入门费要RM2 。收RM2 入门费没有什么大不了，而且停车费RM1，很便宜。但是说清楚嘛！

说明是中文书展，重点当然是中文书。为书而来的人应该不会失望。我倒想说说中文书以外的东西。我这次其实买书不多，主要是花在其他东西。有一个 PIY (Paint It Yourself) 的摊位，卖画。在画布上标好代表颜色的数字，让您把色彩“画”上去。我正好想为空白的墙壁画画，又没有足够的画画实力，这个东西，正巧满足我的虚荣需求，就买了一副。

电子词典的品牌很多，听过的没听过的都有。保险公司也太多了点，一入场就有人派传单说购书超过RM30有赠品，原来是某保险代理的诱饵。个个都叫我储蓄，可是俺今天是来消费的！慈济也在。我刚汇过一点款项过去，又刚去过一个筹款演出，怕审美疲劳，所以这次没凑过去。另外还有一些打佛教的招牌又扮得像修女的，我也没过去。佛教就佛教，干嘛要像幼儿园那样个个要一套自己设计的制服？想不通。

紫藤也在，绿茶看来不错。普洱家里有一饼去年人家送的都还未开，就不看了。场内有卖吃喝的，素食的也有。都用免洗餐具，不环保。地球已经够热了，所以我只吃了足够活命的食物，就上二楼。

楼上写是“动漫展”，其实不止。一上楼向左是书画展，质量都很可观。中间漫画部分也有好玩的东西。让我流连的是右边的“卡卡创意市集”，那真的是迷你的 Central Market 。我的偶像奕欣也在那儿卖东西。聊起来，才发现奕欣是我的同学的堂姐的邻居兼著书的插画家，也是我另一个同学兼儿子的媳妇的学妹。如何？渊源深远哪！

顺便一提，那里没有MAYBANK 或 PUBLIC BANK 的提款机。底层有CIMB 和 RHB。第四层有BSN， AFFIN 之类的。我是用MAYBANK的卡在RHB 提，才免了要替奕欣洗碗和打扫的厄运。

剑雨花絮（二）

1. 石桥

前文说过，阿难说愿化身石桥，应该是杜撰的。不过，杜撰也要有因缘来历，不可能向壁虚构。我认为还是要向《金刚经》里头找线索。

《金刚经》里头没有说到桥，倒是有提到筏。“如来常说汝等比丘。知我说法如筏喻者。法尚应舍何况非法。” 筏与法同音，常用来比喻“佛法”。这里的意思是说“佛法”也不应该执着，就好像要过河是作竹筏，渡河后，就不必把竹筏扛着走。渡过彼岸后，佛法亦可以舍；既然正法亦可以舍，更何况非法呢？

剑雨的作者不说法（筏）而编一个石桥的故事，说得浪漫痴情。电影的最后一个镜头就是上面的石桥画面，可见包含深意。石桥的故事是陆竹说，然后由见痴老和尚解释。关键是个“情”字。桥和筏，同样是渡河的工具。在佛法里，众生是“有情”，而菩萨是“觉有情”。桥和筏不同的是，编竹筏的渡者，是准备要渡河的；而桥只能等着行人要过河时自动走过。所以陆竹的意思是，他愿意化身石桥，等待有缘者（细雨）在禅机到时渡过彼岸。这是超越男女私情的菩萨情操，难怪细雨被他搞糊涂了。

2. 遗体

剑雨是以罗摩遗体为楔子带出后来的剧情。看戏时，我觉得怎么用遗体，还分上下身这么恶心！后来一想，才知道也是有典故和寓意的。

依《长阿含经》卷四〈游行经〉所述，释尊于拘尸城双树间般涅盘后，各国为了争抢佛舍利差点打战。后来大家同意分成八分。由八个国家各自起塔供养。这是佛教历史中，为了争抢遗体而起争执的最早记录。后来高僧大德逝世火化后的舍利子，也常常成为争相供奉的文物。其实，以佛法来看，最珍贵的舍利是“法身舍利”，也即是释尊遗留下来的教法思想，而不是任何外在的物质。《金刚经》中就有一偈说：尔时世尊而说偈言。

　　 若以色见我 以音声求我

　　 是人行邪道 不能见如来

可笑的是，在某年某地的某个蕞尔小国，还不时发生某法定机构跟民间抢遗体的闹剧。这种遗体，即没有隐藏高深的武功秘密，死者也不是伟人大德。可能抢遗体组织的首脑，也好像转轮王那样，身心都有某些缺陷吧？

3. 因缘

李鬼手这江湖医生实在八卦。易容就易容，还要问人家原委始末。治伤就治伤，还要感叹什么“缘分，难呀”。

缘分当然难啦，“缘起性空”，就是佛法的中心。了解“缘起性空”，也就是通晓佛法，看透人生，出凡入圣了。说到“因缘”，一般往往认为就是男女“姻缘”。其实不然。曾经有外道问佛曰,"您说的是什么法？"佛答曰：“缘起法。”法不孤生，诸法都是缘起，故无自性，所以是空。龙树菩萨《中论》一开头在《 观缘起品第一》就说：

不生亦不灭 ，不常亦不断，不一亦不异 ，不来亦不出 。

能说是因缘 ，善灭诸戏论 ；我稽首礼佛， 诸说中第一！

这因缘法一向来被认为是“甚深极甚深，难通达极难通达”。《金刚经》也不容易。无著菩萨就说，“金刚难坏句义聚，一切圣人不能入！”

那要怎么办？

随缘而住 随遇而安

随心自在 随机应化

剑雨花絮（一）

剑雨的故事编得很出色很有心思，把释道儒都巧妙地穿插在故事里头。上回说过《金刚经》是电影之配角。这里举出几个证据：

1. 云何寺

云何寺是剑雨中很重要的地点：陆竹六岁就去云何寺听《金刚经》，十岁去少林寺带发习武学佛。如果不是为了让陆竹听《金刚经》，编剧可以直接送他去少林寺。陆竹临终，叫细雨把遗体送去云何寺，而不是少林寺。云何寺也是细雨的心理治疗所，想嫁人也先去云何寺问问她有没有这个福分。细雨易容化身曾静后，身分秘密（和罗摩半具遗体）也是留在云何寺。最后决战地点也是云何寺。

为什么是云何寺而不是少林寺或者其他寺庙？这云何寺应该是杜撰的，为的就是和《金刚经》扯上关系。“云何”，意思就是“如何”。这个词语不常用。在《金刚经》的译本中却常出现。中译《金刚经》最流行的是姚秦天竺三藏鸠摩罗什翻译的版本。佛说《金刚经》的原因，是有长老问道，如果有人发菩提心，“。。。应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？” “云何”这个词语，在《金刚经》中出现共37次。所以陆竹云何会去云何寺听《金刚经》，答案应该是不言而喻了吧？

2.能断

陆竹对细雨说：“今日别后，我将晨昏为你诵经消业，并求佛祖发愿，让你了悟能断，能断一切法，能断世间一切痛苦，脱离苦海，而等彼岸。”

细雨：“能断？你断得了吗？哪家寺庙敢帮你剃度，我就把寺里的老少大小全部杀光！”

所谓的“能断一切法，能断世间一切痛苦”，就是“金刚”！

《金刚经》是简称，全名是《金刚能断般若波罗蜜多经》。

金刚是世界上就坚固的物质，能断世间一切其他物质而自身不受损。所以这部经以金刚比喻“般若”，也就是智慧。意思是说“般若”（出世间的智慧）可以砍断一切顽强烦恼之意。所以英文常把《金刚经》翻译成“Diamond Sutra”。

所以陆竹接下来使出的四招武功，应该也是能破世间一切武功而不只是针对细雨的四招破绽！

顺道一提：因为梵文文法的关系，《金刚经》的全名翻译成《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》也通！唐玄奘三藏就是主张这样子翻译的。若是“能断金刚”的话，这“金刚”就是比喻“烦恼”，而“般若”就是能断烦恼的智慧。唐玄奘是“唯识”大师，佛法思想以“烦恼”为中心，故有此主张。不过主流还是认为是“金刚能断”，而不是“能断金刚”。

3. 不可得

见痴老和尚说：“过去心不可得，现在心不可得，未来心不可得。”

这是《金刚经》名句。禅宗有一著名的公案，就和这三句有关：

德山禅师，精究律藏，通达性相诸经。就中尤以讲金刚般若，为最得意。德山大师，姓周，时有周金刚之称。常谓同学曰：一毛吞海性无亏，纤芥投锋，锋利不动，学与不学，唯我知焉。壮语惊人，盛称一时。当时南方禅宗正盛，德山大师，大为不平，曰沙门，千劫学佛之威仪，万劫学佛之细行。况学犹不得成佛。彼南方魔子，竟敢言，直指人心，见性成佛。我当掘其窟穴，灭其种类，以报佛恩。于是担了青龙疏钞，出了蜀国，走向沣阳而来。值于途中，腹饿肠饥。见有茶店婆婆，卖售烧饼，德山大师，乃到店中买饼充饥。茶店婆婆，指其担子曰：担子挑的是何物？德山大师曰：青龙疏钞也。婆婆问曰：是讲何经？答曰：是讲金刚经。婆婆曰：我有一问，汝能答，则给此点心，否则请速离此。德山大师请其言，婆婆曰：金刚经说的过去心不可得，现在心不可得，未来心不可得，不知道汝的意思，是点那个心而言？德山大师，经此一问，噤口不能答，只可挑了担子，怅然别去。彼自受此教后，来到龙潭崇信寺，益加精进，终大彻大悟，成了道了。

4.罗摩和达摩

片头说的罗摩明显是达摩祖师的改编。

菩提达摩禅师，南天竺人。传说以一苇渡江到中土。入宫见粱武帝，不投机，就入山闭关，面壁九年。传法慧可。没有净身入宫说法的事。倒是有传说他武功高强，身怀绝技，是少林武功的始祖。

5.阿难尊者

阿难陀是佛陀的堂弟，在佛陀成道日诞生。是僧团里出名的美男子。不过片中的化身石桥典故，恐怕是杜撰的。牛医生在办公室方圆十公尺内号称佛法第一，也没听说有那部佛经有这典故，所以很肯定是假的。

阿难的桃花劫倒真的有经典记载：楞严经中说阿难与摩登伽女有500世的因缘。有一天阿难行路口渴，巧遇摩登伽女打水，于是便向她讨水喝。摩登伽女对阿难一见钟情，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跟在阿难他们托钵队伍的后面，诱惑阿难。千方百计的想要打动阿难，好让阿难还俗娶她为妻子。后来还施咒蛊惑阿难，让阿难险些破戒。幸好佛陀亲自出手度摩登伽女出家证道，解决危机。

剑雨石桥

*Spoiler alert*

最近看了“通天帝国：狄仁杰”和“剑雨江湖”，前者失望，后者精彩。不过不约而同地都感觉到有“双瞳”的味道。“通天帝国”容易解释，不就是陈国富咯。“剑雨”有点纳闷，回家谷歌才知道苏照彬就是和陈国富共同编“双瞳”的拍档。难怪“剑雨”中也会出现“征婚启事”的场面！“征婚启事”原本是陈国富导演的一部长片，到“非诚勿扰”时（陈国富监制），变成前半部的半部，到了“剑雨”就剩下一幕一分钟的戏了（向陈国富致敬？）。真想向陈国富和苏照彬捎一句话，“玩够了吧？”。

“剑雨”是颇多小瑕疵的，然而，我看过一遍后，油然浮起的感觉是“卧虎藏龙以来最精彩的武侠片”。虽然是挂名吴宇森和苏照彬共同导演，却感觉不到吴宇森的味道（最后那场戏没有鸽子飞出来！），所以我断定苏照彬才是幕后操盘主力，吴宇森只是挂名。是以看完戏后，首要任务就是谷歌“苏照彬”。原来是“运转手之恋”的编剧！还有“三更之回家”，“双瞳”，“诡丝”等，果然不是无名之辈。总之，我是把“剑雨”当作是苏照彬的作品来讲。

“剑雨”的风格诡异，色调阴暗，冷峻潮湿，“雨”无疑是片中的主题。另一个主题是桥。由雨和桥谱出的纠缠之情才是影片的主轴。细雨是一个杀手，同时也是一朵桃花。就像主题曲“剑雨浮生”唱的“啦啦啦。。。我是自由行走的花。。。”，细雨是行走的桃花。陆竹之所以爱上细雨，并且甘愿舍身，原因除了因为细雨是陆竹亲近的第一个女生以外，就是“桃花因素”。根据住持后来叙述：“陆竹六岁来听金刚经，后来带发修行，一住27年，寺内公认佛法武功第一。”不过却没有社会经验，一下山（片子没有交代为何）就遇到细雨这女魔头。细雨是佩服他的武功，欣赏他的纯真，而陆竹却是不由自主地倾心舍命。这是有典故的。

清朝袁枚的《子不语》有一则《沙弥思老虎》是这样的：

五台山某禅师，收一沙弥，年甫三岁。五台山最高，师徒在山顶修行，从不一下山。后十余年，神师同弟子下山。沙弥见牛马鸡犬，皆不识也。师因指而告之曰：“此牛也，可以耕田。此马也，可以骑。此鸡犬也，可以报晓、可以守门。”沙弥唯唯。少顷，一少年女子走过，沙弥惊问：“此又何物？”师虑其动心，正色告知曰：“此名老虎，人近之者，必遭咬死，尸骨无存。”沙弥唯唯。晚间上山，师问：“汝今日在山下所见之物，可有心上思想他的否？”曰：“一切物都不想，只想那吃人的老虎，心上总觉舍他不得。”

陆竹未受大戒，不是比丘。带发修行，连沙弥都不是，应该是受八戒的在家“近住男”。这个安排可能是为了避免影片上映时被佛教团体抗议吧？

所谓“桃花”，具异性缘也。细雨易容，吩咐李鬼手说要一张普通的脸，却依然吸引了一群怪男来相亲，除了李大娘长袖善舞，苏照彬要玩“征婚启事”，桃花是个合理的解释。转轮王应该也是喜欢细雨的。所以传了她一身武功和一把辟水剑。后来的叶绽青说是细雨的替身，替的不是细雨的办事责任，而是转轮王的情欲寄托。

蔡澜挑的毛病都可以解释：

1. 鄭雨盛在變臉之前，被打個半死，救活后的武功何來，也應解釋吧？

答：剑雨里的高手：陆竹武功第一，转轮王次之，下来是细雨，彩戏师，雷彬，肥油陈。叶绽青只是脱衣服厉害，打架不行。根据后来彩戏师的估计，他们三人联手，肯定打胜转轮王。所以一开始，张人凤又是被偷袭，当然抵挡不住。后来轮到雷彬被吓心怯，又失地利，叶绽青又帮不上忙，所以失手。张人凤原本就应该有稍高於雷彬的实力。

2. 最大的毛病，出在不懂女人心理。林熙蕾改換面孔，雖為掩人耳目，但說什么，也不會換一張比自己更老的。

答：李鬼手没有保证不失手嘛。易容这东西，效果很难讲滴，不信看迈克洁身。李鬼手的生意不多，帮细雨易容时，蛊虫太饿了，吃多了。。。

个人认为最大的毛病是把一切当作是张人凤处心积虑的安排：接近曾静，成亲，引出黑石等等。其实影片的原型应该是无意的巧合：张人凤侥幸逃命，一开始并不马上想报仇，只求保命。试想，朝廷首辅被袭击暗杀，张人凤大可以鸣鼓申冤，要官府缉凶。却要李鬼手帮他易容，可见张海端的政治生态形势凶险。黑石是朝廷的暗杀集团，胆敢劫杀首辅，张人凤必然是认为有上头授意首肯，是以只想易容偷生。后来遇到易容后的细雨，是巧合。遇到肥油陈，也是凑巧，不是原先计划。所以钱庄被劫曾静被逼出手救夫后，张人凤想到自己也是“有故事的人”，遂决定“就算你以前是汪洋大盗，现在也是我妻子”，大家一起忘了前事，从新开始。

后来改成是张人凤故意安排，我觉得不是导演本意，而是有外力插手，认为太多巧合了。其实，金刚经是片中的配角：“佛说巧合，既非巧合，是名巧合。”一切都是缘与业力。苏照彬是懂佛法的，吴宇森却是基督教徒。

陆竹那四招“藏巧于拙，用晦而明，寓清于浊，以屈为伸”，原文出自明朝《菜根谭》。《菜根谭》是基于释道儒哲学的处世格言，不是纯粹的佛法。这四句，其实一看就知道是仿照《道德经》的“大白若辱，大方无隅，大器晚成，大音希声，大象无形”而衍生的。所以，陆竹的所谓“佛法第一”，恐怕也是有问题的。

话说回来：陆竹尽管不是佛法修行成就者，依然是高人。杨紫琼的华语尽管还是不道地，依然洗练风采。“剑雨”尽管不完美，依然是瑕不掩瑜，是“卧虎藏龙”以来最佳武侠片，也是中文武侠片的一个里程碑。